专伯鱼鼓着眼睛抬头瞧了瞧孙武。
“伸出手来!”
伯鱼又瞧了瞧夫差,见他微微点头,方才一咧嘴,伸手任由孙武用带木刺的小杖在他那双满是练武老茧的手掌上打了二十下。
“啪!啪!啪!”
从始至终,专伯鱼眉头都没皱一下,而孙武也打得极其认真,一板一眼,仿佛真的是在行刑执行军令一般。
打到十多下时,小杖竟然断了!
孙武平静地伸手道:“再给我拿一根来。”
夫差一挥手,门口的竖人便战战兢兢地献上,随后趋步逃了,在孙武面前,他们不敢有丝毫造次,里面那个双鱼面纹的专大夫也实在是胆大!
一下不少,一下不多地打完之后,孙武方才说道:“伯鱼,你为何不喜欢学兵法?”
专伯鱼方才一声不哼,这会傲然抬头道:“以伯鱼之勇。敌方被甲十人,仍不能挡我持剑一击。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学这繁杂的花花架子!”
孙武不以为然。他背着手冷笑:“勇?此乃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伯鱼怒视孙武:“我父为大王刺杀王僚,夺取王位时,孙子还在山中隐居,依着孙子之言,此亦是匹夫之勇乎?”
这位虎士碍于夫差在场,不敢起身,只能抬着头双目瞪圆。吴人好用剑,轻死易发。若是换了个人,专伯鱼恐怕早已拔出腰间的鱼肠剑与他决死了。
却听孙子继续道:“昔日专子剑摩万乘,刺王僚,为大王立下大功,当然是为大勇;可你只见其一不见其二,专子刺杀,也是用了兵法的。”
“还用上了兵法?”
专伯鱼面色顿时呆滞住了,见孙武拿亡父的绝命之作来打比方,不知不觉间却是听进去了。
孙武双手并用。一为拳,一为掌,向夫差和伯鱼展示玄妙的虚实之道:“善于调动敌军的人,向敌军展示一种或真或假的军情。敌军必然据此判断而跟从;给予敌军一点实际利益作为诱饵,敌军必然趋利而来,从而听我调动。凡欲杀人者。必先求其所好,专子当年专程去太湖学炙鱼。而大王也示之以虚,设宴待之。再击之以实,这不是兵法,还是什么?”
专伯鱼一拍蓬头的脑袋恍然大悟:“竟然还有这种缘由,伯鱼却是从未想到过。”
孙武目光斜瞥他道:“汝空有庶民的小勇,却没有学到真正的大勇。上了战场,你若是还头发蓬乱、髻毛突出、缨冠低垂,着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纵然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肺,这也就是匹夫之勇,跟斗鸡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命尽气绝,对于国事就什么用处也没有,学了兵法,能勇以率众,则其勇胜于匹夫之勇也!”
渐渐地,孙子和专伯鱼的身份回归到了夫子和小徒,夫差也松了口气,孙武只是拿出对付军中刺头的相激手段,再一举说服之,伯鱼日后必定俯首帖耳地听话。
然而,夫差也发现了,从始至终,孙武回避了专伯鱼的问题。
这其中的缘由,夫差是清楚的。
孙武在得到吴王阖庐重用,操练吴军后,一出手便是扰楚疲楚的游击战术。
随后更是一出神来之笔,用区区三万吴军在淮河舍舟登陆,千里奔袭楚国腹地,柏举之战击溃楚国两千乘战车,十万大军。吴军五战破郢,烧高府之粟,破九龙之钟,鞭楚平王之墓,舍章华之宫,何其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