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景脑补出一个可爱的女孩形象,不由为她的后来担忧:“然后呢?”
说话间,裴清光和孟流景已被萦风推到了院中的桌边,方霄决竖起耳朵大气不敢出地听着裴清光的话,但裴清光却卖起关子,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慢吞吞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酒,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萦风和当扈都知道阮娘的故事,自然不会催问,这可苦了孟流景和方霄决,胸口熊熊燃烧的好奇让他们如坐针毡,对他们而言,眼前沸腾的涮锅都失去了吸引力。
“后来老鸨见她不哭不闹,以为磨平了她的性子,便将她带出去好生打扮一番,准备送她去接客,”裴清光顿了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才继续开口,“接她的那位龟公在路上生了歹心,将她拖到了楼梯下的视线盲区,试图做她的第一位‘恩客’,她这才发现不对劲,凭一身莽劲硬是一脚踹进了龟公的肚子里,龟公当场没了命,她却只苦恼于龟公的血弄脏了自己的裙摆,听说老鸨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后院的水缸旁洗衣服呢。”
孟流景和方霄决同时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这份默契的两人对视一眼,孟流景朝方霄决扬了扬下巴,方霄决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所以你们是怎么遇见她的?”
“那个时候我和萦风在附近的商铺买茶叶,阮娘踢龟公的那一脚带了妖力,我们便顺着妖气追了过去,”裴清光指了指桌上的白瓷茶壶,“当时阮娘正被老鸨罚跪,头上就顶着这个茶壶。”
方霄决举起茶壶朝底座看去,那里果然有青楼的落款,只是被刀利器划过,已看不清青楼的名字。
“那龟公咎由自取,千怪万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再加之她那时心性单纯,我便为她赎身,带她回酒馆生活了几个月,期间她负责帮我们清洗衣物,再后来就自己出去开了间浣衣铺。”裴清光轻描淡写地将阮娘的故事一笔带过,她与阮娘的故事与其说是灵脉守护人的职责所在,倒不如说是纯粹的缘分使然,这世上有太多苦命人,她无法一一伸出援手,只能帮一个是一个,那天她遇见的如果是个人类女子,她也一样会选择为她赎身。
当扈在一旁补充:“自打阮娘来了,我们几个吃了四个月的大白菜。”
“阮娘能把你们吃穷了?!”孟流景惊呼。
“那倒不是,阮娘还没萦风姐姐能吃呢,”当扈大大咧咧地摆手,“她那会儿算清倌人,赎身的价格是其他人的三倍,咱家掌柜眼都没眨就付了,代价就是没钱吃饭了。”
方霄决虽然没有逛窑子的爱好,但身在大理寺,对烟花柳巷的事情知之甚深,听闻她为阮娘赎身后,心中对裴清光的敬佩不由又深了几分:“裴娘子大义。”
裴清光懒洋洋摆手,没再多说,动筷将桌上的肉下进涮锅里,孟流景和当扈端着碗眼巴巴瞅着锅里仍泛红的肉片,饥肠辘辘的二人对视一眼,一场食物争夺战即将开始。
这是酒馆最寻常的日常,与朋友们一起喝酒,涮肉,闲聊天。
却胜过人间无数好光景。
裴清光端着酒碗笑眯眯看着两个饿死鬼夺食,时不时出言调侃几句,萦风和方霄决吹着手中的热茶,时不时往锅里下些新的食材。
隔着锅中升腾的热气,迎着头顶尚未暗下去的天色,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心口缓缓滋生。
如果这一刻的他们愿意回头看,定会惊讶于自己的改变,那些晦涩的过往,心中不愿直视的阴暗,被世俗强加于身的束缚,为保护自己而建起的高墙,都在这一次次的涮锅里被煮化,变成温和柔软的美味食物,伴着好友的欢声笑语咽入肚中,转化成继续前行的营养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