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杨一清道:“早早休息,明日动身走。既然陛下让你早些回京,必定有重要的差事安排,宁夏的防务你不必挂怀了,这边各关隘、城塞皆都能完成自守。”
朱凤道:“杨中丞,如果有机会,你去京师,去拜望一下张兄吧。”
“什么?”杨一清皱眉。
朱凤抿了抿嘴,显得有些羞怯道:“不知为何,我觉得杨中丞的能力很高,但所用的方法应该是不太对的,陛下要的是大明将士能冲杀出去,未必需要人多,可能几千人就够了。因为我真见识过燧石铳,还有火炮……哦对了,我听说新建伯带的六千兵马,也没有带重炮,就只是用很轻便的火炮,就把鞑靼人打得满地找牙。”
杨一清眉头深锁道:“你想让我去跟莱国公求教战略之策?”
“不是。”朱凤道,“我希望能把杨中丞引介给张兄。”
杨一清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异想天开。
自己是传统派系的,朱凤居然想把自己拉到张周的新派系中?
难道我杨应宁不要面子的?
我本身也并不瞅上升渠道,而且我也不擅长与人巴结,你小子凭什么认为,我需要靠张周这棵大树,才能在朝中立足呢?
朱凤道:“我一直都觉得,英雄必定惜英雄,只有张兄这样的能人,才能让杨中丞成为大明的中流砥柱,未来大明要平草原时,也只有深知张兄兵法韬略的人,才能带兵进草原,建功立业让大明上下为之倚重。杨中丞,如果我说得不中听,你就当我是酒后之言,我敬你三杯,当作感谢你多日来的提携。”
……
……
朱凤的话,当时在杨一清心中并未激起涟漪。
但等朱凤走之后,杨一清自己也因为多喝了几杯,回到卧房之后,回想到朱凤所说的话,突然感慨万千。
他回到书房,却是一直到半夜,酒都快醒了,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老爷,醒酒茶还要送吗?”
这次来的并不是幕宾或是属官,只是杨家的家仆。
杨一清道:“不必送了,给端杯热茶过来就可。”
“是。”老仆推出去。
过了许久,巡抚衙门的一名名叫宋立言的进来送文书,本是直接送到书吏房便可,见到这边灯还亮着,给亲自送到了门口。
杨一清打开门,把文书接过,看完后才知道是秦纮令宁夏统计本年度秋粮上缴的情况,并填补延绥所用,顺带为延绥修造堡垒之事而筹措人手的。
杨一清心情烦躁道:“此战宁夏损兵折将,秋粮征缴上来尚且不足往年的八成,便如此,不以灾年上报,还要多摊派杂役等事,过去的力夫甚至还要自带口粮……饿死人该当如何?”
宋立言道:“杨中丞可以直接跟秦老制台上奏,提出如今的为难。”
“嗯。”
杨一清当然要反对秦纮给宁夏所出的难题。
宋立言见杨一清有意要写什么东西去跟秦纮争辩,知道这不适合自己留下,他赶紧行礼后准备离开。
但杨一清连笔都没拿,便又突然转换语气道:“但若是三边各处都奉调,唯独宁夏不调人手和钱粮过去,便显得宁夏太过于特殊了。这两日再商讨后,先行调人过去。”
宋立言看到杨一清如此的转变,也有点不解了。
刚才还义愤填膺要为宁夏军民说话,怎么一扭脸就准备屈从了?
“下去吧。”杨一清道。
宋立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出门的时候还在想,不会是这位杨中丞把我当成秦制台的人,觉得我是在监督他,所以故意不在我面前表露?
可我跟秦制台压根就不认识,杨中丞的防备之心从何而来呢?
杨一清的转变,对宋立言来说很难理解。
杨一清自己很明白,他在朝中已经有点难以“立处”了。
宁夏的战事,自己是不用背黑锅,但问题是皇帝的褒奖更让他立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自己以后还想在朝中有机会上位,就必须要找靠山。
要么张周,要么秦纮,或者是朝中什么人。
秦纮人是老了点,但秦纮在朝中还是有点人脉的……
他又想到朱凤所说的话……如果未来张周要带兵进草原,自己不是张周的人,那冲锋陷阵论功行赏有自己的份儿吗?
王守仁都已经当宣大总制了,人家才出道几年?自己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少年了?
难得现在那个二百五一样的朱凤,居然还“欣赏”自己,要替自己去引介,自己就这么推掉他的好意?
就算自己再有能力,也要懂得“审时度势”啊。
……
……
本来杨一清是不打算去送朱凤的。
可因为有当夜的事,第二天一早,杨一清还是亲自去为朱凤饯行,甚至还送他出城。
朱凤倒是很高兴,朱家二少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觉得杨一清在治军问题上,是对自己严厉了一点,但他骨子里觉得只有严厉的将帅才能带出牛逼的军队,诸如王守仁就是个讲求军纪严明的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