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叔侄二人跑左顺门前跪着了。
消息传出,京城中的士子自然是对此议论纷纷,也有想去同跪的,但东厂和锦衣卫可不会给别人机会。
提督东厂的萧敬亲自将此事告知于朱祐樘,朱祐樘冷冷道:“想跪就跪着吧。还以为秉宽冤枉了他们不成?都学会给朕施压了!”
戴义显然不想让皇帝跟孔家之间发生矛盾,他道:“会不会是……衍圣公想替兄长认错呢?”
“事未发生,他就要认罪了?朕倒觉得,他是想让朕摆明态度,若是此事不能命中,让朕惩戒秉宽。朕在朝堂上所说的话,看来他们孔氏一门是没听进去!”
朱祐樘很气恼。
这下戴义他们也看出来,皇帝生气是觉得孔弘泰此举简直是在打皇帝的脸。
皇帝都在朝堂上说了,只要事不发生,皇帝也不想追究。
结果你孔弘泰就带着侄子来跪,看似是在认错,但其实就是想展现给天下人看,我们孔家是不受欺负的,哪怕皇帝说不追究,我们也想把事闹大,让全天下的读书人来给我们做主。
戴义对此就没法说什么。
倒是萧敬慧眼如炬,进言道:“陛下,奴婢看来,这位衍圣公应该不会……逆陛下之意而为。”
“何意?”朱祐樘皱眉。
你个萧敬长本事了,居然敢反驳于朕?
戴义赶紧给萧敬打眼色,意思是你会不会审时度势?皇帝正在生孔家的气,你还敢出来替他们说话?
萧敬道:“陛下,奴婢看来,衍圣公此举不过是想展示此事与他无关,以在事情真发生之后,不被孔氏一族所迁怒。他应该很清楚陛下对张先生的信任……听说他今日明知张先生不在府上,还亲自到府,有拜会和求策之意。”
“是吗?”
朱祐樘先前还略显生气,闻言则不由一笑,氛围瞬间就没之前那么紧张压抑。
戴义心呼,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他赶紧顺着萧敬的话意道:“陛下,您看是不是现在马上把人给请走,免得事态进一步扩大?”
朱祐樘道:“不必了。让他们叔侄跪到明日早朝……料想若是昨夜事已发生的话,明日一早消息就该传来。到时他们不想赔罪,也得赔罪了!”
戴义一听。
皇帝这是对孔弘绪放火的事非常笃定啊,难道说……皇帝已经下了绊子,哪怕孔弘绪没打算放这把火,东厂和锦衣卫也能借势让这把火烧起来?那可真就是……跟谁讲理去?
……
……
翌日。
早朝之前,众大臣路过左顺门时,见到孔弘泰和孔弘绪还跪在那,有想上去劝的,却也在这时候都不敢贸然行事。
也有在等着内阁大臣和尚书级别,尤其是跟孔弘泰交好的人去劝,但显然那些顶级文臣也没法在事情有确切结果之前过分表态。
朝议。
朱祐樘坐在御座上,听着大臣有关朝事的奏禀,当天主要议题是南京地方军务和江浙等处受灾、征粮问题的。
刘健实在不忍心,也不想把皇室跟孔家关系闹僵,趁着户部奏事的空当,走出来道:“陛下,如今衍圣公还在宫门前跪着,是否派人请他回去?”
朱祐樘道:“朕也于心不忍,更不想以未发生之事而计较。但很多事朕不方便亲自去,要不刘阁老指点一人前去劝说一番?”
刘健闻言很尴尬。
他给皇帝出难题,皇帝就把皮球题还给他。
让你刘健没事找事,孔家叔侄要跪,你内阁首辅这么紧张,不会是想联合他们叔侄给朕施压吧?
“朝议继续……”
朱祐樘脸色仍旧很阴暗。
一直到朝议快要结束时,当天没露面的萧敬快步过来,急匆匆走到朱祐樘耳边说了什么,下面奏事的兵部尚书马文升也停下来。
朱祐樘点了点头,那脸色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会这般一样,轻咳一声道:“诸位卿家,刚从山东传来的消息,说是前日里,宣圣庙有人纵火,已被锦衣卫拿下,并移交给地方官府审问,正追查元凶。”
“啊?”
在场大臣尽管料到可能有此一辙,但在事情确定发生之后,他们还是感受到一股背脊发凉的寒意。
真被张周言中了?
还是皇帝或是地方官府借题发挥?
抓到纵火之人,应该不会是孔家老大亲自去放的火吧?那就是孔家人?还是不相干人等?怎么证明此人就是孔弘绪派去的?
李东阳走出来,他最先表态道:“陛下,此事是否应该审慎待之?若已未起之火论罪,还要扩大牵连的话,只怕会令朝野生事端。”
这话听起来,像是李东阳在为孔家说话。
但朱祐樘却感觉……李东阳这分明跟宫外跪着的孔弘泰一样,都是在尽力撇清关系。
李东阳此时越帮忙,越显得想落井下石。
朱祐樘道:“火势已起,不过只是烧了宣圣庙的一个偏殿,擒获纵火之人查问乃孔氏族人,用了桐油和柴草,可以正大光明穿过庭院到宣圣庙前……诸位卿家,你们认为朕还有必要查吗?”
皇帝也是在以退为进。
在场大臣似乎也都听明白了。
如今对孔家来说,那正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那也是屎。
有张周的话为先,准确命中了有人将会在宣圣庙纵火,那张周谶言下半段说是孔弘绪找人所为,近乎就可以明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