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干什么?
她想带走荣耀?不,不可能。
脑子里忽然涌现出一个画面。
那段时间,唐春华频繁的出门,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写信。
她也经常收到来信,看完就丢进灶膛里烧掉。
半夜她经常听到唐春华翻箱倒柜的声音,甚至还有挖地的声音。
她说她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寄来工资,音讯全无,家里揭不开锅,她准备进城找部队领导。问她,儿子有没有什么东西留在家里,比如奖章,证件证明之类的。
记忆到这里就断掉了。
等再有记忆,就是她在医院病床上醒来,眼睛看不见了,脑子也有些糊涂。
只知道家里失火,他们差点被烧死,是儿子回家救了他们。
她清楚的记得,唐春华根本不喜欢荣耀。
她觉得荣耀是她的拖累。
如果没有孩子,她还能去上大学,去大城市。
花婶拎着饭盒进来,她路上就听人说了,唐春华过来抢孩子,在家门口闹了一场,老太太被她推倒,孩子们也被吓到。
“荣大姐,你咋样,摔着没?”她着急道,“我去找荣营长回来吧,咱们去卫生站瞧瞧。”
荣老太怔怔的不说话。
她仿佛有点错乱:“什么营长,卫生站?”
花婶吓了一跳:“咋了这是,荣营长就是你儿子啊,我说去找你儿子回来带你去瞧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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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老太依然有些发怔。
灶火燃烧,中药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
眼前的花婶和唐春华重合。
她记得有一天晚上,唐春华突然冲进她的房间里,揪起她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咒骂:“荣正死了,我们都等不到他了,快点把他的证件给我,我去给他办死亡证明。”
“荣大姐?”
花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推了她一下:“这是魇住了?”
荣老太突然握住她的手。
仿佛刚刚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花婶:“我说什么?我说找荣铮回来啊。”
荣老太有些恍惚。
刚才那场景很真实,可唐春华的话不足信。
“他们忙,不用叫他们。我没事。”
她晃了晃头,觉得眼前已经能大致看出物体的轮廓,视线似乎清晰了一些。
她眯起眼,见花婶拎着个包袱。
“妹子,你拿的什么?”
花婶把饭盒放到一旁,打开包袱:“是几双鞋底。儿媳妇做月子的时候闲着没事,给荣营长和两个孩子缝了几双鞋底子,我说拿过来让他们比比,看大小合不合适,不合适尽早改。”
荣老太摸着那双大一点的鞋底。
针脚细密,鞋底很厚,用的是新棉布,摸起来手感很好。
她笑道:“让她好好休息,别累着眼睛。”摸了一会儿,她有点疑惑,“这鞋子是不是有点大。”
摸着比他儿子穿的大了一圈。
她的床头攒着给儿子做到棉鞋,虽然许多破烂都被尤安安扔掉了,但这一双做了一半,被她捡了回来。
“这是我以前做的,可惜现在眼睛看不到了,只做了一半。”
花婶笑道:“你给我,我拿回去给你做完。”
她接过来看了看,比她儿媳妇做的小一圈:“大姐,你这个是几年前的,小了吧。比我这个小一圈呢。我这个是让小安拿荣营长的鞋子比着画的鞋样,错不了。”
荣老太摸了摸两个鞋底,确实大出来一圈。
花婶笑道:“男人二十三还窜一窜呢,八成是长个儿了。你这一双我拿去改改,留着以后给荣耀穿。”
荣老太愣了愣神。
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哎,好。”
她不知怎么,浑身有些发寒,双腿也虚软的站不住。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先吃饭吧?”
荣老太摆摆手:“你们吃,我进屋躺躺。”
她合上门,腿一软,直挺挺坐到地上。
怀里还抱着那一双纳了一半的棉鞋。
记忆翻滚,唐春华的脸和声音不住往她脑海里钻。
——“你这个老顽固,你儿子死了你知不知道,他肯定回不来,你别耽误我前程!”
——“实话跟你说吧,你儿子干的是保密工作,死了都落不得好下场,没名没姓的,尸骨都没找到,我连抚恤金都领不到。”
——“嫁给他真是倒了血霉。”
——“荣耀我是不认的,全当给你留个念想。”
荣老太不住的摸着两双鞋子,眼泪不住的往下淌,滴到手背上,浸进棉鞋里。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