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近乡情怯,哪怕洒脱如唐刀也不例外。
一路上唐刀五人几乎是马歇人不歇,所坐船只也是专门包下的一艘火轮溯江而上,饶是如此,也依然花费了足足七日才由江城抵达位于川西北的晋熙。
七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心理原本就强大无匹的唐刀做好各种心理建设。
上一世,唐刀离开父母双亲投身军营,每年还有一次探亲假,虽说因为军务繁忙回去的并不多,但好歹能见见父母,看着他们一年一年开始两鬓斑白。
但这一世的他,身属儿身,灵魂却是换了一个人,让心智强如唐刀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陌生’的父母双亲,尤其是当走入晋熙县界,离家门仅有不到三十里路的时候。
晋熙西北接阿坝茂县西南挨着什邡为典型的山区地貌,骑着军马沿着山道而行,看着从山头逐渐滑落的夕阳,领头而行的唐刀突然放缓了马蹄。
跟着的四人或许不知道自己长官的内心复杂,但却是能感觉到长官近乡情怯的迟疑,这是长官自己的私事,也没人好插言,都轻勒缰绳放缓马蹄,静静的跟在唐刀身后。
“大雨,你说,当你有一日返回家乡,你那些已经长大的阿弟阿妹们,会怎样对你?会不会怨恨你如许久都不回返?”唐刀遥望着夕阳,突然低声询问道。
“长官,我的弟妹们看到我一定会欢喜的跳起来,尤其是小萝卜头一定会扑到我怀里,我就怕我力气不够大,一把抱不了那么多弟弟妹妹。”夏大雨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们最希望的,从来都是我还活着,而不是不回来。我走之前就跟他们说过,打完日本鬼子,我就会回来找他们的,我一定能做到。”
“这么有信心吗?”伴随着自言自语,唐刀原本还迷茫的眼神中逐渐坚定起来。
“那当然,换成别的长官我不敢肯定,但跟着长官,我一定会活着回去找我的弟弟妹妹们,那是我答应过他们的,小萝卜头还和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了的。”夏大雨极为坚定的点头。
“哈哈!说得好,我们都会活着看到胜利的,我老汉和阿妈也一样!”唐刀放声大笑,一抖缰绳轻吼一声:“驾!”
战马蓦然加速,沿着山道向家的方向狂奔。
是啊!灵魂已经换了一个又怎样?这具身躯依旧是那对中年夫妇所生所养,中国军人抗战之魂哪怕是过了百年,又何曾退怯过?
他,就是他们的儿子,从未改变!
三十里山路,看着很短,但一旦归心似箭,却是有些漫长,一直等到华灯初上,唐刀才带着几人赶到自己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宅院前方。
那是一间川省颇为平常的院落,总共就东西南三个厢房外加一个不大的院子。
此时虽不过晚间八点多,却已是院门紧锁,这倒是挺符合唐刀记忆中的父亲极其谨慎特质的。
唐家虽算不上这个山区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但排名前五绝对是没问题的,那得益于祖传的一手酿酒秘方,唐家的包谷烧精酿早已不止是销售全县,甚至远销至山城那种大城。
这种谨慎或许是来自基因中的遗传,唐家自从曾祖父那一代起,就严守财不外露的原则,唐刀父母已经属于唐家分支还造了个东西南三厢房子,唐氏祖宅那才叫一个破落,和平常人家也没太大区别。
估计也是物极必反,到了唐刀这儿,却是和祖辈走上了完全背离的道路,不仅极其不谨慎的选择了从军,而且还义无反顾的上了前线,甚至走的时候连父母那边都没交待一声。
当然了,唐家是秉持着财不露白的持家之道,但绝不是什么葛朗台类型,但凡有是雇工佃户家中有重大变故,唐家从来不吝啬钱粮,唐刀的记忆告诉他,每逢年关,父亲都会烧掉一些陈年借条。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这是唐刀那位老汉唐吉利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少年时代的唐刀听不懂,但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等到成年,或许才稍稍能明白其中些许意境。
晋熙这等略显偏远的山区,尤其是川省二刘之争时有数年时间连绵大战,社会秩序早已崩坏,山贼简直不能说多,那是很多。
不知多少富户都必须在家中蓄养家丁拥有足够的私人武装才能保得一家平安,但唐家却是个例外。
家中总共就有三个仆从,一个是唐刀祖父的书童,已经年过古稀在唐家已有六十年光景,唐刀自出生都以叔爷相称;还有一个是唐吉利二十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一个痴汉,虽身高力大但脑子却是不太好使,也就干干粗活儿,但也算是唐家中唯一一个有武力值的了;另一个则是唐家因病亡故雇工留下的孤儿,无亲无故的少年从七八岁就留在唐家给唐刀做书童,也不过才15之龄。